差不多快到8点的时候,蒲熠星听见门外有了响动。
他结束掉手上的这局,便放下手机下楼了。
餐桌上只坐着Stefan在吃早餐,蒲熠星的份也摆在一个座位前。两人互相道了声早,蒲熠星便也坐下来安静吃饭,并没有更多交流。
没一会儿郭房东也从楼上下来,看样子是已经吃过早餐。昨天有聊过今天有一个私人团,所以得先去公司开小型商务车去接客人。他其实已经很少亲自带团,但这次客户出手大方贵气他也就不放心让手下的人去,而且其他人也有些零散的带客任务,只能他亲自去了。
他放了一把车钥匙在餐桌旁的岛台上:“这是那辆轿车的钥匙,车就在车库,有需要就用别客气。”
昨天蒲熠星说到想租一辆车,郭房东很豪爽地说不用租,想开车用他家另一辆两厢轿车就行。房东自己通常开那辆吉普,轿车是孩子他妈开的,但他老婆上周回中国处理那边公司的一些事务了,估计下个月才回得来,所以就借给蒲熠星开。
蒲熠星欣然接受了房东的好意,但是他今天并不想出门。时差还没倒过来,对周边也还不甚熟悉,完全没做任何计划就来了,不如干脆先看看一些旅游信息再做打算。
房东开着吉普出了门,两只猫正在门廊晒着太阳,偌大的屋里就剩下蒲熠星和小孩儿,沉默的尴尬。
Stefan见蒲熠星也吃完了,起身拿过他的盘子准备一起洗。蒲熠星连忙跟着站起来说:“I’ll do it.”
Stefan看了他一眼:“反正我自己的也要洗。”
蒲熠星眉毛一挑,乐了,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个完整的句子。昨天没怎么说话还以为他是不会中文,没想到说得倒挺标准。
小孩儿没听他的客套,自顾自在岛台洗起来,认真的盯着盘子,水声哗哗。
蒲熠星这才真真正正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男孩儿。
是真的长得挺俊的,饶是脸上有伤也挡不住的眉清目秀。低垂的眼帘睫毛纤长,鼻梁高挺英气十足,薄唇更是最漂亮的唇形,中间唇珠饱满,唇角也是微微上翘的弧度,煞是好看。
蒲熠星有意套近乎:“你中文说得不错啊。”
“……我妈请了中文老师教我中文。”他好像不太乐意搭话似的,隔了一阵才回答,头都没抬,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另一个盘子。
通过昨天聊天,蒲熠星已经知道他妈妈还是中国国籍只是拿了绿卡,在家的话应该也是中文交流偏多,料想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,又问道:“也会写咯?”
“嗯。”
呃,说了两句好像又说不下去了,真不好聊天。
蒲熠星再次心里吐槽道,不经意瞥了一眼时钟,忽然想起一个问题。他虽然不知道这边高中是什么时间上课,但总不可能9点过还能在家里慢悠悠洗碗吧?而且这边也是偏僻的住宅区,学校应该挺远的,既然当初是开车去接的,那总不能小孩儿自己去吧?
他问:“你不用上学?”
听到这问话,Stefan终于有了些表情,飞快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,把洗好的盘子放在水池边的架子上沥水,帕子往旁边一扔,才抬头回答:“打架,被停课10天。”
语气是平淡的,但显然心里是不服气的。蒲熠星也是没想到,还以为是普通的同学打架,结果居然是这么严重的后果。
他下意识地追问道“为什么打架?”,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好像越界了。
果然Stefan看着他,不予回答。蒲熠星甚至觉得那句“关你屁事”都在他嘴边了,他却还是很有礼貌地说:“Mr. Pu,如果你想出去玩的话,可以不用管我的。”
蒲熠星顺着台阶道了个歉,又说:“倒时差,今天不出去了。”
他顿了顿继续道:“我叫蒲熠星,蒲公英的蒲,熠熠生辉的熠,星座的星。会写吧?”
Stefan想了想,点头。
“叫我蒲熠星或者阿蒲就行了。你要愿意喊声哥也行,不用喊我Mr. Pu。”
Stefan张张嘴,好像是不知道回什么,隔了一会儿才说:“郭文韬 。”
蒲熠星一愣,没反应过来他在喊谁,就听见他解释道:“我的中文名。郭文韬。文韬武略的文韬。”
蒲熠星闻言笑了:“你好韬韬,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毕竟才刚认识,文韬被这个过于亲近的称呼叫得心里一怔。蒲熠星本就长得好,30岁的男人稳重成熟,笑起来就更吸引人了。但年轻的文韬还不太习惯与初次见面的人拉近乎,面上一红,匆匆低头点了点回了句“我回房看书了你随意”便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蒲熠星看着他哒哒哒向上爬楼梯的背影,这段时间以来心里难得颇为高兴。
这还是可以聊天的嘛。
下午的时候蒲熠星又感觉到困了,去睡了几个小时,醒来时天还亮着。房东已经回来了,今天到的客人也是需要倒时差,没有安排,但之后几乎得天天陪同想必会忙一阵。
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房东就出门了,蒲熠星下楼的时候发现是郭文韬在做早饭。
蒲熠星有点惊讶到,顺嘴夸了一下,文韬公式化地回道谢谢。结果哪想到,天黑了房东还没回来,而自己竟然被一个高中生投喂了一天。
蒲熠星不是不会做饭,只是冰箱里都是西式食材,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。当年他留学的时候因为馋家乡菜就一股脑自学的全是川菜,现在就只能站在旁边给郭文韬打打下手。他一边看着郭文韬熟悉地翻煎着牛排一边暗自记下步骤,最后吃到嘴里味道也是真的不错,忍不住又夸了几句。
这次郭文韬好像终于真的听进心里,漂亮的嘴角勾了勾。
蒲熠星惊艳于这昙花一现般地微笑,手中的刀叉微微一停滞,而稍纵即逝的笑容又让他立即产生了遗憾。
如果能多看看这样的表情就好了。
就这样,在被高中生投喂了整整两天,蒲熠星总算是把时差倒过来了。
想当初他去本土的时候,几乎当天就把时间给正过来,可以说根本没有时差影响,而现在他倒时差居然倒了3天,也不知道是因为最近精神压力大还是身体素质真的不如当年了。
这两天他觉得自己和文韬关系近了些,聊天话题多了些,无非就是这个年龄段男孩子会喜欢的事情,过来人蒲熠星还不了解吗。蒲熠星还会帮他一起喂个猫粮,铲铲猫砂,有意增进讨好,搞得郭文韬也不好意思再拉着脸,偶尔还主动跟他搭话,一来二去发现彼此性格喜好还挺像,于是更加熟络起来。
他已经拟定好今天的计划,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,就看见郭文韬窝在沙发里一边撸猫一边看书。想来他应该是挺无聊的,自己又被他好生投喂了两天,心里突然有点过意不去,留下个小朋友看家也挺不厚道,于是清了清喉咙问他。
“要不要和我一去出去玩?”
郭文韬脸上的伤已经淡了不少,不愧是年轻人恢复得真快。
蒲熠星从后视镜观察着坐在副驾驶的他,显然这小孩儿是心情愉快的。
“我们去爬山。钻石头山,你应该去过吧?”
蒲熠星以为这么有名的景点,小孩肯定去过,怕他觉得没意思就问了句,要是不想再去就换别的地儿,结果却看见后视镜里的他摇了摇头。
“没有。”他说,“他们工作忙,而且早就去烦了这些地方,从没带我去玩儿过。”
蒲熠星也有点惊讶:“从没出去玩儿过吗?和朋友也没有吗?”
“你会和你的朋友去你家乡的旅游景点玩儿吗?”
“……也是。”蒲熠星被反问住,随即换了个话题,“美国本土也没去过吗?”
“没有。唯一一次出这个岛还是10岁生日的时候爸妈难得带我去茂宜岛玩,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玩过了。”
语气其实没什么起伏,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,可蒲熠星听着,竟莫名起了些圣母心,心里毛毛痒痒的。他回想着,难怪听见自己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只愣了一下,就立即就起身答应了。
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交汇,他笑着说:“那这次我带你好好玩玩儿。”
结果夸下的海口立马被打脸,蒲熠星万万没想到,这钻石头山是这么难爬的。
他以为这种地方就是爬山那也没多高,比得上我大峨眉吗。可高的确是没多高,但山路真的太长了,平缓是平缓,但就更拉长了整个山路,一圈一圈慢慢绕,还坑坑洼洼特难走。矿山本就光秃秃的,太阳又大,云层稀薄又空旷,晒得蒲熠星还没走到半山腰就累了。
但年轻人就不一样了,一直往前窜,还不停回头喊让蒲熠星走快点。蒲熠星绝对不承认这是年龄问题,一定是自己才刚来水土不服,自证心切地闷头追赶上去。
到了后半段路途陡峭起来,穿过一个逼仄的隧道竟然是一段快成直角的石阶,两边是山壁,只能容一人通过,台阶又高又窄,看得蒲熠星差点没别过气去。
但等下山的人通过后,文韬蹭蹭地爬了上去,蒲熠星也只好扶着凿在石壁上的栏杆跟上去。
上去后大气还没喘够,文韬就在上面激动地喊:“Come on! Hurry up!”
蒲熠星咬牙又顺着往上爬了几步,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达山顶。
这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蓝。蒲熠星从没见过如此完整的海岸线,点缀着金色的海滩绿色的植被延绵不绝。观景台是在一个碉堡一样的房顶上,郭文韬先上去占了个绝佳观景点。虽然海拔不过200多米,但可以成为海岛的制高点俯瞰全景,四周都一望无际,远处还能看到最繁华的威基基海滩,而海边那些高楼酒店现在也不过像是微缩景观一样的大小,好像随手就能拿起来。
稀薄的云层在空中走得很快,投射在海面的影子互相追逐着,而海水的蓝色也有好几个层次,从青绿到宝蓝再到墨蓝,深深浅浅,蔚蓝沁心。远方的海像是静止的,但海浪又随着风前赴后继地扑上礁石翻出一层层雪白的花。而如果仔细观察水天相接的地方,甚至可以发现虽然不明显,但真的是一道有弧度的线,将蓝天与大海分开。
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匮乏的,文韬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也没有像这样欣赏过自己出生的地方,只能词穷地感叹:“好好看啊。”
蒲熠星侧头过去看他,阳光正好洒在少年的脸上,少年眯着眼用手挡着光,在眼眉处投下阴影,海风吹乱他的黑发,却勾起他的唇角。
大海让时间都变慢了。
他附和道:“对啊,好好看。”
游客来来往往摩肩接踵,他们在最好的位置拍了几张风景和到此一游的游客照,又在山顶放空了一会儿,才准备下山。
下山的路有一段是专门搭出来的观景平台,也正好可以分流。两个人一并下来走在栈道上,正是迎风口,海风比在山顶的时候都还要大,吹得两个人风中凌乱,蒲熠星一早起来吹好的头完全不成样子了。
但郭文韬还在兴头上,也不顾什么造型,又在观景台拍了好几张。蒲熠星看着少年活泼的本性,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怦然。
他拦住一个正好下山的游客,请他帮忙拍个照,然后走到栏杆边自然地搂住文韬让他转过身来。
“韬韬,来拍张合照。”
郭文韬被他突然搂进怀里,手臂搭在肩上。他本来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,但那声韬韬和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他一时间都忘了该如何拒绝。那人的气息就在呼吸间,对面帮忙拍照的人已经在喊准备数字,他心跳有点快,匆忙换上一个自然的表情来掩盖自己一瞬间的无措。
因为已经走过一次,下山的速度感觉快了不少。蒲熠星很久没有像这样运动了,已经觉得累得不行,准备直接打道回府。
刚上车,郭文韬就要蒲熠星把手机给他,说是要看看照片。蒲熠星递给他,就看见他捣鼓起来,边捣鼓还评价说你拍照技术太烂了吧。蒲熠星开着车一边笑一边回怼烂你还看什么。
“看看不行啊。”文韬嘴上较着劲,翻到自己想要的照片,开了隔空投送把那张合照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。
郭文韬做完又偷摸着看了一眼蒲熠星,发现他目视前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,便装作无事发生把手机放回到置物盒。
到家后两人都直奔浴室洗澡。吹了半天海风又被太阳晒,感觉身上全是咸腻腻的不舒服。蒲熠星用的2楼公共的,郭文韬便去了父母房间的。
等蒲熠星洗完下楼,郭文韬已经出来了,坐在单人沙发上给自己的膝盖上药。
脸上的淤青是不怎么明显了,但膝盖上的擦伤还是红痕依旧。蒲熠星霎时间有些懊恼,明知对方有伤居然还拉着去爬山。纵然少年自己应该是没在意的,但蒲熠星还是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。
他开口道:“我帮你擦吧。”
郭文韬瞥他一眼,又低头继续擦药:“我自己比较好掌握力道。”
这满满的不信任让蒲熠星很是挫败。但人也没说错,又不是自己擦不了的地方,那么矫情干什么。
蒲熠星一屁股把自己扔进中间的长沙发里,开始回复一些消息。他正皱着眉头看堆积一天的消息,听见郭文韬喊他。
“蒲熠星。”
他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出来寻声望去,看见文韬在那边忸怩了一会儿,然后把棉签递过来。
郭文韬闪躲着视线:“你……帮我擦擦背上的吧。”
– to be continued 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