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. 无辜的人
不是曾经的一时兴起，也不是像上周那样的荷尔蒙作用，在闻到那股醉人的梅子酒香的那一刻，郭文韬其实压根没想到“拒绝”两个字。在蒲熠星倾身上来的几乎同时，郭文韬便给予了回应，和他相拥着被带到身后的床上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曾经相交融过的原因，他直觉蒲熠星的情绪和以往不同。往常的蒲熠星是赤忱而克制的，在努力接近他的过程中又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，可今天的蒲熠星却有点焦躁和慌张，郭文韬从来不知道原来蒲熠星也还是有这样的一面的。
他不知道这两天蒲熠星干嘛去了，但是昨天走之前他也没发觉什么不对劲，好容易终于亲完了，他竟从蒲熠星看他的眼神中觉出一丝惧意。
他疑惑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。就是，想抱着你。”
只有切实的拥抱才能让蒲熠星觉得心安，只有真实的体温通过皮肤传导而来才能消抹掉心中那份忧虑。
他边说着，手指轻抚上他的眉眼，复杂的情绪仿佛通过眼神的交汇传达至郭文韬的内心，看得郭文韬心里一震。
也罢，昨天才想过不要再和他搞到一起，今天晚上就失败，郭文韬认栽。就看在他看起来很需要安慰的份上，也不差这一次了。
夜深，郭文韬在蒲熠星的怀里睡着了。
蒲熠星开了三四小时的车，又做完一番运动，很累很困，却不想闭眼。他不敢去想象郭文韬曾经遭遇了什么，十年前的信息几乎完全被封锁，但事情绝对和那个甄怀仁有关，可那是连公安部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对象，郭文韬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姓甄的呢。
“韬韬。”
他轻轻地念出怀里人的名字，把人又抱紧了一点。
“……唔……热……”睡梦中的郭文韬嘟囔一句，嫌弃似的推开蒲熠星，想离他远一点。
本来还眉头紧锁的蒲熠星终于忍俊不禁。
要是他在自己面前能一直这么不设防就好了。
他凑过去再亲亲他的脸颊，然后握着他的手，阖上眼帘。
思考了一整晚，蒲熠星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要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郭文韬。
他担心如果郭文韬知道事情和甄怀仁有关后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，在现阶段什么都不明了，并且没有后续计划的情况下，还是不要说的好。
这两天蒲熠星都住在文韬家，文韬回梨棠上班那天是周二，蒲熠星有早课，只好一大早就离开，文韬是自己去的梨棠。
一周多没见，最担心他的还是明明，在休息室看到他时连忙扑上来，嘴皮子没停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。
“我没事，已经平安渡过了，蒲熠星没把我怎么，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意外发情……”
“说了还是不要频繁换药吧……会不稳定的。”明明还记得之前郭文韬说过换药的事情，只认为是因为药换太多导致的。
郭文韬不好反驳什么，没做声就当默认了。明明往他身上嗅了嗅，果然没有alpha的味道，说：“他还真的没做什么……”
“我骗你做啥。”
明明摇摇头：“我也说不好……其实，或许被他标记也不错，这样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，过稳定的生活了，说不定是件好事。至少这么看来他是个好人。”
“是么？”郭文韬笑起来，“你才见过他多少次啊，就说他是好人。”
“虽然没有几次，但是他对你是真上心哦。每次见到他，我看他的眼睛里就只有你。”明明旁观者清地说。
郭文韬耸耸肩，不置可否，只说：“但我还不能离开这个地方。”
“啊？为什么啊？”明明不理解，来这里工作的omega不都是想着等攒够了钱就离开吗。
郭文韬自然不会把真正原因告诉明明，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时，休息室的门打开了，来人是张经理身边的助手，对郭文韬说：“张经理要见你。”
“啊。”明明提醒道，“你小心些，上周他可发火了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郭文韬回应道，跟着那个传话的助手一起去了张经理的办公室。
“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，这种意外肯定是大家都不想的，但我希望没有下次。”张经理坐在老板椅里面无表情地说。
郭文韬应道：“我知道了。谢谢经理。”
“别谢我。”张经理说，“谢谢你的贾老板吧，他非但没有怪罪你，还帮你说话要我体量你，要不是看在贾老板的份上，我肯定也不会留你了。”
郭文韬相当诧异：“……贾老板？”
“是啊，甄老板来那天，他本来就想招你作陪，结果发现你不在，我找你都找不到，甄老板也在旁边，你说这叫我怎么做人！后来过了几天明明才跟我说实话，你意外发情被人带走了，这他妈你让我怎么给贾老板交代！”张经理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点生气，“我当面去找贾老板道歉，听说你发情那脸色难看得差点没吓死我。好在人贾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，让我别为难你，还说如果你能回来还是愿意继续包你。我可不想得罪这些个大人物，就求着你别给我被标记了，好在你还识相，没有给我搞出这些幺蛾子，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台……”
张经理絮絮叨叨地发泄着，郭文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，注意力全都在思考为什么贾老板会为自己说话。他基本上已经认定自己意外发情和贾老板有关，只是没证据，而贾老板这行为很奇怪。如果是他搞的鬼，那他对于自己突然发情这件事应该不意外，只是他可能希望自己发情的时候是在他旁边。但目前看来，即使现实结果不如他预测的那样，他仍然愿意和自己来往，这说明发情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。
看来他还是很有必要继续和贾老板接触，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干嘛。
“……所以，等下次贾老板来，你可得给我好好服侍人家，听到没！”张经理总结道。
“好的，知道了，谢经理教诲。”
郭文韬满口答应下来，本以为今天贾老板就回来，但没想到，这周直到周末，贾老板一天都没来。
在心里盘算好的套话计划没办法实施，郭文韬心里多少有点焦急。贾老板是他目前手上唯一的线索了，他可不想就此断掉。
当年离开孤儿院后，他好不容易打听到自己的母亲似乎在梨棠出现过，他才毅然决然地来到这里，想继续寻找母亲的下落，初来乍到时也是吃尽苦头才学乖，知道该怎么和人周旋才能确保自己最起码的安全，只是开头那几年几乎没有更多关于母亲的消息。
虽然张经理那么数落他一番，但有时候，特别是当年他得罪客人的时候都是张经理帮他兜着的，包括这次也算，所以他对张经理本人并没有多大意见。
后来他慢慢积累起一些人脉，结识了白龙，寻找母亲的事情才渐渐又有了头绪。为掩人耳目，他们大都约在黑拳馆见面，白龙帮他查到母亲最后的去向似乎是俞城某座私人名下的山庄，而前不久也终于得知，那座山庄是海港市的大佬甄怀仁的。
郭文韬哪里认识得了这般人物，好巧不巧之前为了拓宽人脉攀上贾老板，而贾老板是甄怀仁的老朋友，算是歪打正着，正好利用贾老板认识甄怀仁，查清楚甄到底和当年的事有没有关系。
当年他唯一记得的脸，就是那天在宴会上见到的那个人，而那个人是甄怀仁的密助，就凭这件事，其实他心里基本上已经认定绝对和甄怀仁脱不了干系，但是，他需要知道全部的真相，以及母亲还在不在那里。
相比郭文韬的焦虑，蒲熠星这几天倒是心情比较好。他照例每天都来接郭文韬，而那个贾老板这一周都没来，对蒲熠星来说算是一件好事。不仅仅是因为文韬不用陪客，更多的是在于，贾老板不来，文韬就是安全的。
蒲熠星这一周每天都住在文韬家，文韬也算想通了，既然不在乎，便由他去。这几日他也心烦，蒲熠星在身边的话，他还能解个闷，于是和蒲熠星做爱这件事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。
自然得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。
蒲熠星躺在他的身旁，呼吸平稳。房间里依旧萦绕着的酸甜酒香舒缓着郭文韬的神经，郭文韬眨眨眼睛，叹了口气。
只希望，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，自己不会牵扯到任何无辜的人吧。
诸事不顺，贾老板没来，之前拜托白龙帮他去查甄老板和他的副手的事也没有回音。
地下拳馆给郭文韬发来消息，这周日凌晨有拳赛，参赛者里有白龙的名字。因为发情，他已经有两周没去练拳，但念着有正事，想和白龙当面谈谈，还是报了名。
于是这两天，白天蒲熠星送郭文韬去练拳，晚上郭文韬打车去梨棠上班，然后蒲熠星再去接他回家。
周六的晚上，郭文韬借口身体不舒服请假早退，张经理虽然不悦但只好答应，生怕郭文韬再出什么状况，毕竟郭文韬在梨棠还是挺有人气，他若是有什么问题将会是很大一笔损失。
去拳馆照例是蒲熠星送他去的。他们大约是11点多到的，比赛是凌晨1点才开始，郭文韬到的时候发现白龙还没有到，他的场次又比较靠前，只好先去准备区，打发蒲熠星去了观众席。
这次蒲熠星换了点筹码，都压在了郭文韬身上，虽然他并不喜欢打斗的场面，但还是把郭文韬的比赛整场看完了。
有几次郭文韬险些就被打中，还好他身形敏捷，防守住了，但免不了接招的部位还是会受伤，手臂上有些乌青。
郭文韬说：“常有的事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蒲熠星看着心疼，后台常备跌打损伤药，他正打算拿点过来给郭文韬擦擦，拿完药转头回来却发现郭文韬不见了。
他四处转了转，才在更衣室的门口发现郭文韬和一个人在说话。他记得这个人，上次郭文韬就是向他买的情报。
“多等几天，事情有些奇怪。”
郭文韬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到时候跟你说吧，现在我也说不好。”
“行吧。”郭文韬也看到蒲熠星走过来，停住话头，“等你消息。”
白龙点点头，郭文韬说完便转身，招呼蒲熠星：“走吧，回去了。”
两人逐渐走远，白龙看着蒲熠星的背影，若有所思。
等两人终于坐上车，四下无人，郭文韬终于问：“你答应我查的事怎么样了？”
蒲熠星开着车，目视前方，答道：“有些眉目了。”
“哦？”
蒲熠星知道总有一天郭文韬肯定会问，他一直没主动说只是在思考该告诉郭文韬多少。他斟酌着，回答道：“齐思钧，白安市人，今年29岁。大学退学后就跟着甄怀仁了。”
“哟，挺清楚啊。”郭文韬暗自记下这个名字，“查到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。”
“想再查详细一点再跟你说的。”
“白龙说——”郭文韬故意停顿一下，“说这个人有点奇怪。”
白龙，看来是那个人的名字，蒲熠星想。
郭文韬接着问：“所以你也是觉得他奇怪吗？”
“嗯。”已经隐瞒不了的蒲熠星也只能承认，“他的身份从数据上来说有些蹊跷。”
“是么。”郭文韬喃喃着，可他并没有顺着去问哪里蹊跷，转而问道，“那他是哪一年跟了甄怀仁的？”
话音刚落，他们正好进入一个隧道，洞内明亮的灯光一下照射进来，眼前有一瞬间的煞白。蒲熠星沉默很久，车速都变慢了，灯光像走马灯一样一个一个照进车内，影子在两人的面容上不断交替。
郭文韬不着急，他等着蒲熠星，等到车都开出隧道重新迎接月光后，蒲熠星才终于说：“十一年前。”
这个回答并不意外，现在只不过是确认了这个事实。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，说：“知道了。”
蒲熠星转头看了他一眼，说：“韬韬，别做傻事。”
郭文韬靠上椅背，扯出一个无所谓笑，“当然不会，我又不傻。”
“……”这算不上什么保证，但蒲熠星也明白，靠说是无法说动郭文韬的。如果他执意要做什么，自己阻止不了，那也只能尽可能地保全他。
“我永远可以帮你。”他说。
郭文韬的笑意更明显了，都轻轻地哼出来两声，说：“你真的是个好人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明明，还记得吗？”郭文韬说，“他说你是个好人。”
“噢……”蒲熠星想起那个omega，上次算是帮他们不少。他说：“那你呢，你觉得我是什么人？”
“我？我啊——”
冷不丁的一问，郭文韬噤声陷入思考，蒲熠星把握着方向盘耐心地等他，最后听到郭文韬噗嗤一笑，说：“我当然也觉得你是个好人。”
一天被发两张好人卡的蒲熠星露出苦笑，眼角余光瞥见郭文韬手腕上的手链，暗自又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也好，至少在郭文韬心中，他已经和其他那些alpha不一样了。
蒲熠星和其他的alpha不一样。
郭文韬在第一次和他上床后就认识到了，而后来和蒲熠星相处的种种，无非都是在证明这个事实而已。
他问，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？
在那短短的几秒里，郭文韬其实想到很多答案。
他是alpha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，是自己不应该认识，更不应该纠缠到现在的人。
是无辜的人。
但他隐藏掉自己万千思绪，最后回答的，却还是一句“好人”。
到底是在乎的。在乎他的想法和心情，所以选了最无伤大雅的回答。
郭文韬啊，你可别太贪恋他的好。
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告诫自己说，不然你会害了他。
看清楚，看清楚你是谁，你一个在沼泽里挣扎的人凭什么要拉别人坠入泥潭。
“砰砰”两声门响，郭文韬回过神来。门开了，是专门传话的服务生。
“贾老板来了。”
听到这个消息，郭文韬立即振奋起来，一周没有联系，终于今天找上来了。
他跟着服务生下楼，看到贾老板满面笑容地站在大厅等他，嘘寒问暖起来。
“韬韬啊，身体恢复了？”
“嗯，谢谢贾老板关心。”
“那就好那就好，今天可要好好疼疼我们韬韬。”
贾老板的手抚上郭文韬的腰，边说边带着他往外走。郭文韬有些小意外，这还是第一次贾老板直接就带他出去。等走到外头看到不是贾老板的那辆车时，郭文韬顿时警觉起来。
副驾驶有开门的声音，下来一个人，绕着车头转过来。郭文韬看清他的脸的瞬间，浑身一激灵，紧绷的神经刺激得他脑仁都有点发疼。
是齐思钧。
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郭文韬，好像并不认识他一样，替文韬开了后座的门，说：“先生，请上车。”
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，郭文韬的心里像塌陷一般往下坠，冷飕飕的不安从背脊升起。危险让他极度兴奋，他强忍着心脏的狂跳，调整好表情，坐进车内。
“晚上好。”车里的人说。
郭文韬看过去，坐在另一边的，正是甄怀仁。
· TBC ·
青竹丹枫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