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蒲郭】黑杜鹃(25)

25. 最好的结果

消毒水的味道。

机械声极其富有规律地哔哔作响。

被隔绝的黑暗外前似乎有光亮。

好像忘记该如何睁眼一般,眼帘生疏地缓缓抬起,郭文韬从漫长又不自知的昏睡中醒过来,因为强烈的白炽灯光不由得本能地眨了几下,随后终于能看清了。

白色的天花板。还有白色的灯。

一刹那,陌生的恐惧感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,夹杂着混乱的记忆片段,将他吞没入海底。他连呼吸都要喘不上来,想说话可喉咙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,明明全身都在使力却怎么也坐不起来,视野里只有那片残忍的白,压着他让他往下坠,往下坠。

好害怕……好害怕……

文韬,不要出来哦。

嘘——

把命给丢了。

真有点儿像那个女人。

不要!韬哥——文韬——

……韬韬……韬韬……!

——“韬韬!”

那股正无限塌陷恐惧骤然停滞,瞬间销匿,被声音稳稳托住的郭文韬终于稳稳地落回安全、且柔软的床铺。

是的,他记得有人在叫他。

有人找到他了。

“韬韬,你醒了!”

郭文韬终于可以侧过头看向床边的人,熟悉的脸庞却也有些陌生。

他艰难地开口,声音嘶哑:“蒲熠星……”

蒲熠星很快回应:“韬韬,感觉怎么样?要不要喝点水?”

他这两天一直守在这里,几乎没怎么合过眼,头发糟乱,更顾不上刮疯狂生长的胡子,青黑色的髭胡密布在唇周和下巴,深深的黑眼圈显出疲态,可郭文韬一醒过来,他就像跟着活过来一样,精神十足。

“阿蒲……”他又喊了他一声。虽然郭文韬大脑醒过来,但身体仍然酸软无力,不能按照他的意愿做大幅度的动作。他奋力想抬手,却只有夹着血氧仪的手指动了动。

嘴唇干裂得厉害,带着不易察觉的疼痛。蒲熠星为他用棉签沾了沾水一点一点湿润他的嘴唇。

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,没有一件事能按照他所期待的那样发展,这样的结果让他失去坚持的信念和希望,他看向蒲熠星,却又说不出话来。

或许是他此刻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无望,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,蒲熠星的心脏皱成一团又被撕得稀巴烂。他以为郭文韬想起前天晚上经历的那些事,遂放下手中的东西,俯下身轻轻搂住他。

他不敢太用力,也不敢抱起郭文韬,只能就着郭文韬平躺的姿势,稍稍让他侧身地抱住他,轻抚他的肩背,在他耳边小声说:“没事的,没事的,已经没事了……”

低柔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安抚,温暖的体温从掌心透过,郭文韬忽然意识到,原来这就是他刚才意图抬手所想要拥有的东西。

他张了张嘴,颤抖的气音似是抽泣。

“阿蒲。”他说,“我妈妈死了。”

他早该接受这个事实的。

在这么多年寻找未果的情况下,他早就预想过这个最糟糕的结果。只是,当现实终于硬生生地把希望撕得血淋淋的时候,那种痛楚无论是有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都难以承受的。

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他的家人了。

郭文韬扯出一个自嘲的笑,反正,他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。

在短暂的情绪失控后,郭文韬便恢复了平静。

医生在收到他苏醒的通知后陆续进入病房,为他检查身体。在一系列的检测和记录后,初步判定身体机能没有大碍,只需要等待肉体自行恢复即可。郭文韬看见有个医生在蒲熠星耳边耳语一阵,蒲熠星点点头,神色并不怎么轻松。

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,四周变得安静,倦意再次逐渐侵占意识,郭文韬缓缓闭上眼。等他再睁开眼,蒲熠星换了身衣服,头发梳整齐了,胡子也剃了,除了眼下的那些黑痕还彰显着他的疲惫,已经又是郭文韬熟悉的那个蒲熠星了。

郭文韬恢复了一些力气,借着可调节的病床坐起来。

“要不要喝点水?”蒲熠星问,“医生说如果能吞咽的话,可以喝些水了。”

郭文韬点点头,但因为卧床太久,手指还没有拿住杯子的力量,蒲熠星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插着吸管的一小杯水,喂到郭文韬的嘴边。

干涸的喉腔终于湿润,见文韬喝足了,蒲熠星便把杯子放回床头。

郭文韬这才第一次环视这个病房,单间,宽敞,干净明亮,配套卫生间,窗外还能看见葱郁的树叶。没等他问,蒲熠星便开口:“这里是机关的医院。”

意思是,只有政府机关相关人员才可以入住的医院。

郭文韬哦了一声,不再多问。

他也没有问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他没有昏迷后的记忆,实际上他也并不怎么在意。身体上还有些隐隐的疼痛和痕迹,他多少能感知到,既然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,那又何必要想起呢。

他不问,蒲熠星自然也不会贸然提起,只告诉他聚会上的大部分人都被抓了。

“但是……”蒲熠星顿了顿,“甄怀仁跑了。”

“……”郭文韬十分平静,没有回应,似乎他也早就猜到,甄怀仁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抓的。

“警方仍在抓捕当中,相信他们吧。”

郭文韬点点头,望了望窗外的绿叶。他低头,长袖的病号服遮盖住右臂中心那小小的针眼。他抬手捂住那个依旧有些酸胀的地方,终于问:“那我被注射的东西,有结果了吗?”

蒲熠星沉默一阵,拿过一张小凳在文韬的床边坐下:“……警方化验了,只能确定是……某种新型的成瘾性毒品。”

“呵呵。”认命一般,郭文韬干笑两声。

蒲熠星心脏猛地揪了一下,握住郭文韬的手:“没问题的,可以戒掉的。”

郭文韬没有抽手,掌心的温度让他眷恋,又让他难以承受。

“蒲熠星,谢谢你。”郭文韬说。

但我并不值得。

几天后,郭文韬终于可以摘下身上的各种管子,下床稍事走动。

他卧床近一周,肌肉还需要慢慢恢复,虽然只能由人搀扶,或者自己扶着墙壁,但他坚持复健,每天都下床活动。

探望的时间固定在下午,听闻他好转不少,唐一洲和明明也一起来探望他。

明明是在场的证人,向警方提供了不少证言。他一见到郭文韬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哭出来,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一边抽噎着道歉。他不明白那天晚上郭文韬为什么突然爆发,只以为是为了给自己挡酒造成的,自责了好久。

这下反倒要还在养病的郭文韬来安慰他,郭文韬只能强打起精神说不是你的错。刚一说明明就哭得更大声了。

这实在不太适合再就待下去,唐一洲接到蒲熠星的眼色,说:“我先带他回去吧,你们慢慢休息,改天再来看韬哥。”

郭文韬点点头说:“嗯。这次……也要多谢一洲了,要不是有你做的手链,我可能都不能活着……”

“嗨!韬哥说什么呢。”唐一洲打断他,“这不是帮朋友嘛,在所不辞的。”

郭文韬难得地笑了两声:“嗯,谢谢你。”

明明还在时不时啜泣,被唐一洲好说歹说拉走了。病房里终于又安静下来,刚才郭文韬被吵得有些头疼也在慢慢缓和。

“不怪明明,他很多事都不太清楚。”蒲熠星说。

“嗯,我知道。”

蒲熠星问:“要睡会儿吗?”

“好。”

昨晚上郭文韬犯过一次瘾。

他们其实对此做足了心理准备,但没曾想这个新型毒品的效果竟然如此可怕。直接影响就是,郭文韬的表现几乎和发情期最猛烈的时候一样,完全无法控制信息素,甚至连蒲熠星都压制不住。

躁动的身体渴求alpha的侵入,失控的状态让郭文韬痛苦地痉挛蜷缩,精神濒临崩溃。蒲熠星别无他法,喊来医生,注入了强力镇定剂,才终于让郭文韬暂时平静下来,沉沉睡去。

醒来后郭文韬又服用了稳定荷尔蒙的药,以防再犯药瘾。从上午直到现在尚未出现复发的迹象,看来多少还是有点作用,但副作用则是会困倦,并且不太会产生情绪起伏。

郭文韬静静地睡着,蒲熠星皱着眉头守在一旁。

这次的药瘾算是暂时遏制住了,但是下一次呢?下下次呢?以后的每一次呢?

难道以后每一次都需要一剂镇定剂吗。

蒲熠星正思虑混乱,冷不防听到病房外的敲门声。

他转过身一看,从门上的玻璃窗里看见了一个熟人。

前段时间在郭文韬老家遇见的徐警官。

说来也巧,那天晚上他在车里给姑妈打电话的时候,徐警官正在跟上司——也就是蒲熠星姑妈——作汇报,讲的正是当晚甄怀仁的派对。

当时蒲熠星打进电话的时候,姑妈挂过两次没接,第三次打来的时候徐警官看到蒲熠星的名字,思考片刻后提醒上司还是接电话比较好,很可能和今晚的事情有关。

姑妈有些意外,侄儿怎么会知道这件事,将信将疑接起电话,真如徐警官所说,是关于甄怀仁的派对。蒲熠星大致说明了情况,他无比确认如果郭文韬出事,那必定和违法药物有关,要求派警力驻守。

姑妈的电话按的免提,徐警官问他为什么这么确信时,蒲熠星还愣了一下,等他自我介绍后才想起自己遇到过这个便衣警察。

但由于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算充分,他们派遣的卧底正在收集最重要的那部分证据。虽然今晚是个非常好的时机,但最后也很可能因小失大,原本他们更倾向于放弃这次机会。

蒲熠星不认可,为什么在明知道可能会出事的情况下还不作为,难道普通人就注定要为了大局而牺牲,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吗?

而且,这场行动若真的执行,肯定是能拿到证据的,蒲熠星保证。

姑妈问徐警官,如果现在收网,那边的人能不能拿到关键证据。徐警官答,上次联系时说的是可能还要一周左右。

两人权衡利弊后,姑妈最终答应了蒲熠星的要求,只是,如果他说的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危险,那么这次行动就暂停。蒲熠星同意了。

所以,在郭文韬被注射的几乎同时,因为心率飙升,蒲熠星立即通知徐警官,提前在山下待命的警方率先突破了关卡,蒲熠星紧随其后。

宴会厅的人尽数落网,未成年被妥善安置,所有的酒水都被当做证据收集。遗憾的是,冲破山下拦截的时候就有人给甄怀仁通风报信,甄怀仁提前得到消息,在警察开车上山的这段时间,竟是从后山逃走,警方后来搜了好几遍也没找到。

蒲熠星紧跟着赶到里间的时候,已经有医护人员在为郭文韬做初步治疗。文韬几乎全身赤裸,身上盖着一件医护的白大衣蔽体。

明明在一旁哭,见蒲熠星来了情绪更有点崩溃,哭着说对不起都是他的错,后来也被医生带走检查。医护人员报告说,郭文韬的身体没有致命伤,但很明显激素异常,需要立即做其他检测和专业救治。蒲熠星蹲下捏了捏郭文韬的手,医护人员便将文韬妥善地抬上担架车,匆匆离去。

在明明的证言中,给郭文韬注射不明药物后,文韬就失去了意识,而甄怀仁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“享用”昏迷的文韬。但也就几分钟功夫,有人突然闯进来报信儿,甄怀仁当即爬起来穿上裤子就跑,房间里其他alpha也四处逃窜,有些跑掉了,有些没有,但很可惜,贾老板也不在被捕之列。

这次行动只能算成功了一半。他们确实拿到了有力的物证——含有新型毒品的饮料。据目前研究分析,这种毒品是定向的,只会作用于omega,无论alpha或者beta摄入多少,都不会引起什么反应。

而且因为无色无味,还可以雾化,根本察觉不出来,对omega来说,危险性极大。一旦上瘾,那么基本上等于发情期将完全受到药物的影响。也就是说,如果是被alpha控制,那么A想要O什么时候发情,就什么时候发情,身体负担极大不说,还因为成瘾,很难离开供药的alpha。长期以往,便会沦为alpha的性奴,为所欲为,对身体造成极大伤害。

这次甄怀仁的派对,就是想把这种新型毒品扩散出去,并且瞄准了未成年人。这是警方没有想到的,他们竟然会把毒手伸向未成年人。

而至于郭文韬,蒲熠星立刻明白过来,他做了他们的实验品。所以贾老板当着郭文韬的面喝下香槟也没事,甄怀仁在香薰里融入药物也没事,所以郭文韬衣角上沾的红酒渍查不出任何东西。

药物在郭文韬的身上如他们所期望的那般发展,药物起效期间omega十分便于掌握,甚至都不用多么费力气用信息素压制,omega就会求着他们要。所以时机已到,甄怀仁便决定将毒品散布出去。

所以这场行动从结果来看还是很有必要,成功阻止了毒品流入社会。只不过,没抓到甄怀仁,也确实是失败的。

蒲熠星打开病房门,在门外和徐警官聊起来。

“怎么来这里了?”蒲熠星问,“来看文韬吗?”

徐警官点头:“算是吧。恢复得怎么样了?”

“犯过一次,情况不太理想。但身体方面恢复得还行。”

“这种事不能急。有需要我可以介绍专业的戒毒引导员。”

蒲熠星说:“嗯,好。这次也谢谢你了。”

徐警官叹了一口气,道:“郭文韬……也确实算我们没能保护好他,很多事……有时候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,很被动。”

“我理解。”蒲熠星颔首。

经过这次事件,两人没有第一次见面那样的剑拔弩张。蒲熠星明白,那是文韬想做的事情,谁都不能阻止的。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
“其实……”徐警官又说,“我来这里还有另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来看一位战友。不知道你想不想一起去见见他。”

蒲熠星疑惑道:“谁?我认识吗?”

“认识的。”徐警官说,“跟我来吧,他应该也想见你。”

蒲熠星回头看了眼熟睡的郭文韬,找来可信任的护工帮他看着,跟着徐警官上了几层楼。也是一间单人病房,徐警官推开门,蒲熠星走进去,看见坐卧在床上的,竟然是齐思钧。

· TBC 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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